April 20, 2021

偏执是一种信仰,悲伤逆流成河的都是正常人


大清早迷迷糊糊,我听到耳边不停飙着尖锐的童音。

哆哆嗦嗦摸出手机一看,卧槽六点半!

勉强睁开眼睛,大力正坐在我的枕头上裹着我的被子以秒速往外蹦话。

他用极其夸张的语气在和我描绘此刻后院的高处正站着一只金色灰边的狼,精神抖擞地在嗷叫,一如杰克伦敦笔下的巴克。

于是我彻底醒了。然后茄瓜也被弄醒了。

然而这依然不能改变他八点二十五上课迟到这个事实。

我们家离学校只有四分钟车程。

大力七点半就坐在餐桌边上。他花了十分钟时间抱怨早餐太烫,用了另外三十分钟在看书——别人是边吃饭边看书,他是边看书边吃饭。如果我让他放下书,通常他不是不知所措地坐着发呆,要么就干脆站起来绕着餐桌不停地走啊摸啊,偶尔才想起来夹两口饭。

我喊他去刷牙,真的要迟到了。他答应了一声走回了房间。过了一会,我暴躁地发现他撅着屁股趴在乐高堆里,心无旁骛得让人发飙都不知道怎么下嘴。

他到达学校的时候差两分钟上课铃响。校长站在门口,疯狂地晃着上臂提醒他加快速度,他一边友好地和校长挥手打招呼,一边双手插在裤袋里,非常酷地以慢镜头回放的方式折进学校。

把他送到学校并不是我可以葛优躺一整天的终点,毕竟我还得处理茄瓜昨天自告奋勇精神断片式育儿留下的烂摊子。

昨天我临时有事要出门,刚好大力和Sabastian约了想要放学后一起玩。我问茄瓜,那不如让Sabastian妈妈一起接走,我回家的时候再把他接回来。

茄瓜父爱爆棚,胖手一挥,断然表示”我可以带他,没有问题。“

中间我问了一句:“你们在干嘛。”

慈父愣了几秒钟回答我:“我在开会,他在玩ipad。”

所以你是何苦不让他去Playdate!?

等我到家,大力正蹲在草坪上百无聊赖,手上提着家里的车钥匙。我脑海里就是一副场景:他可能随时一脚油门就去游车河了,等回来了爸爸还依然一脸无知地在开会。

我车都还没停稳,大力就打开车门坐进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挥我去Sabastian家。

所以在他的心中,约会并没有取消,只是稍微延迟了而已。

我和他解释了一下——当场爆哭。一边哭一边把他刚买的弓箭套装甩了出去,表示人生太辛苦了,他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和Sabastian玩。

这是大力的一种常规模式。别人遇到挫折,可能看到的是个小水坑,跨过去就好了。大力不行,别人眼里的小水坑在他眼里是广袤的太平洋!他能从今天不能玩,外延无限扩大到这辈子都失去了机会。

我跪了。

因为茄瓜的一个“吾能吾实不能“,大力收获了一个满满正能量的ipad下午以及另外安排上的新playdate。

他的内心,应该非常希望爸爸持之以恒地献爱心。

这种持之以恒,大概也是他从茄瓜那里获得的最好的基因传承。

对,他们能持之以恒地一起喊妈妈,也能持之以恒地连续不断吃同一种食物。

茄瓜还在读博士的时候,实验室在地下室。他能关在里面一两个月不出来,每顿饭就是速食粉丝速食粉丝最多加块豆腐。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能在味蕾上断舍离的人,以至于我至今都对我的厨艺表示深深的怀疑,毕竟如果他说好吃,可能我做饭的质量也即是比方便粉丝加冷水豆腐稍微好一点点罢了。

大力就更绝了。他有一阵子非常迷恋吃In & Out,除了早餐,每天午晚两顿雷打不动。那段时间买到穿梭点餐通道的小哥都已经认识我们的车,远远看到就跑过来问他,芝士汉堡加烤洋葱不要番茄不要生菜,对不对?

开车的我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有一次他和Scarlett约着一起玩,居然和人家说一起去In & out聚餐。还和小雅拍着胸脯对In & Out大唱赞歌。

我曾经很喜欢In & Out的,这是我为数不多喜欢的速食连锁餐厅。但在大力连续吃完两周二十八顿毫不走样的芝士汉堡加烤洋葱不要番茄不要生菜之后,我觉得我这辈子情愿吃Wendy's的方形汉堡也不想再看到In & Out的红黄闪电logo。

当然二十八顿才不是大力偏执的人生高光,八十七次才是!他三岁的时候非常喜欢看Wall-E。每天都用含混不清地发音吵着要看一遍。这部电影,他看了八十七遍!我读大学的时候为了写影评《狮子王》不过看了七遍,就受不了Endless night,而看了八十七遍Wall-E的大力,依然能够对剧情津津乐道谈笑风生,仿佛每次都是看了一部新电影一般如沐春风。

我能再跪一次。如果再想想他们平时喊我妈的次数,我觉得我能长跪不起直接坐化。

大力刚开口说话那会,老是喊我妈,最高峰的时候我算过,一天喊了1349次。基本上每一句话开始必定是”mama“,中间可能夹杂一两声,最后以”mama”收官。我总觉得哪一天我百年归老(也可能英年早逝),我的追思会一定不会寂寞,一声声的妈妈也肯定可以喊的高低错落别开生面。

很多时候的场面是这样的。我这边火急火燎在做饭,那头大力在喊妈妈你看,另一头茄瓜也疯狂地喊“mama mama……”,我只想一巴掌拍碎他们的声带。

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三十七岁的男人妈宝起来,真的可以不拿自己当成年人。前几天我和大力在讨论暑假的安排,茄瓜硬生生插进一句“太惨了,你们总是不带我出去玩。”

大哥要不你潇洒一点带薪假用上啊!难不成你出不去的日子我们也得跟着在家困兽斗?!站在道德的洼地制造愧疚感,也是一种偏执入骨,然而还无法批评,毕竟人家振振有词颇以为然。

昨晚我和酒竹子在协调播客的时间,那会刚好也是大力的睡前读书时间。

我和她说我想想等会大力睡了再回她,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快被他吵死了。一直妈妈……妈妈……妈妈……说一句话就喊一声妈。我觉得我等他睡着了,我本来想好的东西都被他妈妈妈妈妈妈挤出了脑袋。”

酒竹子赞美我:你付出了努力和艰辛,大家收获了快乐。

容易么我,一个正常人给两个ADHD做妈。

我本来可以是海明威的!(不,你不是!)